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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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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蒼曉又重覆了一遍:“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忘了吧?”

可能是之前東方既白的靈力微弱給人的錯覺,此刻,蓑笠翁一點都不怕他,甚至無所謂地想,發現就發現吧。

蓑笠翁好奇地擡了擡草帽,眼神從寬大的帽檐下斜瞄蒼曉:“你連眼睛都沒了,是怎麽認出我來了?”

蒼曉手持流光劍,憑直覺。

說完,流光劍劈開草帽,露出蓑笠翁的真容。

“直覺啊!”寒江感嘆。他帽檐下是一張普通臉,普通到會讓任何人看一眼就再也想不起來,灰撲撲的布衣,褲腳上挽露出半截小腿,像長期在海上烈日下捕魚的漁夫。

“問你個問題,你吃魚了嗎?”

***

東南海之外,甘淵,海水浴場

羲和族,捕魚修習,世代如此。

“小江,今日如果還抓不到靈魚,你就自己跳鼎裏面烹煮吧。哈哈哈哈哈”

“你們看他那傻樣,跟條傻魚似的。聽不懂人話。”

寒江一手拖拉兜網,一手撐桿,走出木屋。

海風吹拂,金光淋淋的海面映照出寒江木楞的面容。隨後,他好像想起來什麽,松了松腰間口袋,裏面是滿滿的魚餌。

寒江有一個秘密,每當他出海捕魚時候,總會不知不覺睡著。然後夢中,他躺在竹筏上,一條金色的紅色大魚從海面躍出,為他遮擋陽光,為他捕撈小魚。那是他在羲和族最悠閑的時光。

可是,今日,寒江出海,睡夢中並未出現靈魚。他睡到海上生起明月,都沒發現靈魚的影子,他把腰帶上攜帶的魚餌酸糖撒下去,抱著魚竿陷入昏迷。

翌日一早,寒江趕回來。

浴場外聚集了很多羲和族人,他們拿著大碗小碗圍了層層疊疊好幾圈。遠遠地只能望見一個烹煮的大鼎。

寒江在吵雜的人聲中聽到了魚的哀鳴聲。

“咕咕咕咕~~~”

他扒拉著人群往前沖,撞翻了好幾個人的碗。

“急什麽,這麽一大鍋靈湯,還能少了你不成。”

“滾後邊排隊去,插泥馬的隊,死魚臉。”

寒江被一個大漢扔到後邊,魚竿被眾人踩斷,漁網被扔到他身上。他看見那個鼎裏面沸騰冒出的熱氣匯聚成金色大魚的虛影朝自己游過來。

寒江抱了個空:“為什麽會這樣?”他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突然,他在沙灘上看到了自己的腳印,上面還殘留著熒光綠色的追蹤粉。

寒江匆匆脫下自己的靴子,果然他的鞋底全是綠色的粉末。是他們,是羲和族首領在他鞋底粘了追蹤粉。他擡頭看向人群中分舀靈湯的羲和族人,慢慢爬起身來,拿起斷折的魚竿,拖著漁網,向那口鼎走去。

傳言,飲靈魚血肉,可長生,可得道,可登仙。

羲和族飲用魚湯者,共計三千八百一十五人,具亡。

羲和族首領死前,任命僅十五歲的蒼曉為族長,終生監守寒江的惡靈。

羲和族用死亡鑄造了一片牢籠,那是三千八百一十五人的怨氣匯聚成的霧霭,終日遮蓋在太陽下,向羲和懺悔犯下的過錯。

寒江毫無怨言,被關在黑暗的仇霧天獄裏。監守者蒼曉日日誦念懺悔錄,期望霧消雲散。

可蒼曉還是太年輕了。

寒江聽著這懺悔,無非是在說禦下不嚴,沒有提前警示,或者是修煉不高,不能斬殺邪魔。

寒江樂了,這到底是誰教給他的懺悔。他盯著看守的蒼曉明珠似的眼睛,帶著百年監禁之苦,孤寂折磨之痛,發問羲和族最後一人。

“蒼曉大人,你吃魚了嗎?”

***

如今,這個問題,蓑笠翁在秦莽法杖支撐的雲梯上又問了一遍蒼曉。

蒼曉沒了眼睛,也知道寒江是什麽意思?

他坦言道:“我吃了。”

蓑笠翁撐著魚竿,蓄勢待發:“既然如此,一碗湯換你一條命,很公平。”

魚竿被頂端被削成尖刺,朝著蒼曉的致命穴位攻擊。一招一式都充滿著滔天的恨意。

流光劍與魚竿交鋒,擦出火花。

寒江眼裏閃過一絲恨意,後手甩出一張漁網,趁蒼曉不備,把人兜進去。

寒江臂力驚人,淩空呼嘯轉著漁網裏的獵物。

“所有吃魚的人,都給我陪葬吧。”

眩暈,頭疼,蒼曉被緊緊捆紮在網裏,像渦輪一樣旋轉。

突然,一只狐貍咬上蓑笠翁的右手腕,逼得對方松手,連連後退。

玉鸞接住蒼曉,扒開漁網,放人出來。

蓑笠翁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多管閑事的玉鸞。

“你可只剩下一條命了,我可不敢保證你還能不能回到地上。”

玉鸞笑得癡狂:“那就看看誰能活著離開這吧。”

玉鸞配合蒼曉擾亂戰局,在每每寒江要下黑手的時候咬上去。雖然不至於重傷,但也能分擾其心,與寒江蒼曉僵持。

通風報信一把好手的玉鸞趁亂把剛剛寒江的往事傳音到各個仙使手裏。

那一刻,餘音傳蕩在雲霧中,激起羲和族鬼魂的慟哭。

蓑笠翁意識到什麽,怒目圓瞪,他厭惡這只騷狐貍破壞自己的機會,於是虛晃一招,原本直沖蒼曉心口的魚竿尖刺,臨陣轉彎,從前面直接捅穿了玉鸞心臟,再一下反手割斷了狐貍的尾巴。

“嗚嚶——!”

狐貍的痛叫,他的最後一命,居然不是逃跑求生,而是犧牲擋劍。

眾仙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這哪裏是什麽雲宮,這分明就是關押寒江的天獄。

他們都被騙了,整個修仙飛升就是一場騙局。

蒸騰的仙氣雲霧是羲和族人的千百年的怨氣和悔恨。他們體內的仙元是被懲處關押的腫瘤。他們跌落雲宮腐化是怨氣腐蝕原身。

所以,雲宮根本不是仙人福祉,而是關押囚犯的牢籠。他們以為的得道升仙,不過是蓑笠翁寒江分散到他們身上的怨氣和懲罰。

難怪,雲宮十二仙,除了蒼曉和寒江這兩個看守者和關押者。其餘升仙的十人,皆是靈氣充足的替身。桃夭的桃花,息塵的木藥,季嵐的流風,青芥的重生之力。讚達措,雪女,雷霆的自然之力。那玉鸞、印貞、秦莽呢?為何他們會被選中?

其中,當屬秦莽最為憤怒。籌謀十二年,重建雲宮,居然都是假的,竟然根本不存在這樣的世外家園。

青芥種子炸開了秦莽的仙元,燒毀了他的原身。他只能和青芥一樣以怨氣深重的鬼魂游蕩在雲霧中。

聞此真相,秦莽只想跟蓑笠翁寒江同歸於盡。

黑色巨蟒的鬼魂從濃厚的雲霧中穿出來,咬中寒江,直墜落雲端。

秦莽怒吼:“你騙我!”

“你竟敢騙我!”

“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們踏馬的全都是在騙我!”

巨蟒死咬寒江,砸落地面的一瞬,寒江魚竿輕點,那一處身下的山石突然下陷變成了萬裏湖泊,兩人通通沈入水中,劃出沖擊力強勁的水泡。

“一群禽獸,要不是我,你們哪來的資格進入雲宮。”寒江脫口,翻身躍上莽蛇七寸。

巨蟒在水中把寒江越纏越緊,妄想直直把人攪碎。

***

那邊雲宮凝聚的漩渦還在繼續。

玉鸞被蒼曉托在肩上,不染一塵的白衣被血染的慘烈。他看著身側的蒼曉,百年如一日的高冷無情,只有他知道那冷靜面容下熾熱溫柔的暖陽和濃烈到沸騰的真誠。

最後一命也搭在他身上了,就讓自己得償所願一次吧。

玉鸞吻上蒼曉的溫熱的嘴唇。

“那晚,睡你的人是我。”

“想起來了嗎?看不見也沒事,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小狐貍被蒼曉的仙元燒的全身發燙。

蒼曉慌亂,玉鸞心動。

你真的很適合做神,願用我命送你上青雲。

“成神吧,蒼曉!”

那是玉鸞在青芥和秦莽打鬥時候,從秦莽暗劍上偷過來的明珠,也是蒼曉的眼睛。

物歸原主,趁著輕吻太陽之際,玉鸞把眼睛放回蒼曉眼眶。

他最後看了一眼蒼曉,此後,不會再有人敢直視太陽,而他是唯一見過那熾熱陽光的狐貍。

***

水上,蓑笠翁抓著巨蟒的頭朝礁石上砸。

秦莽痛苦地嗤笑:“你不是要殺了所有吃魚的人嗎,那你自己呢?”

“你自己沒吃嗎?”秦莽嘲笑。

沒吃靈魚,寒江哪來的法力;沒吃靈魚,寒江怎麽殺的羲和族;沒吃靈魚,寒江又是如何沒有墮仙腐爛。

蓑笠翁瞳孔顫抖。

他看到年少時的自己從浴場地上撿了一個破碎的漏碗,顫顫巍巍地向上舉起。壇臺上的羲和族長用勺子給他舀了一勺金色的靈魚湯。

他是抱著什麽心情喝下去的呢,寒江已經想不起來了。

秦莽一口叼走寒江身側的魚簍。

裏面的千裕遇水變大,躍出牢籠,趁著陽光,游入大海。

它身上金色的鱗片非常好看,和寒江記憶中的大魚很像。於是蓑笠翁任由千裕把身上的仙元當做魚餌酸糖叼走。

“再見了,千裕,願你永遠自由。”

***

拿回了一只眼睛的蒼曉立刻飛升成神,萬丈霞光從雲霧中射出光線,清晰地透出了雲霧中羲和族無數鬼魂的形狀。

人們遮住眼睛,擡頭望天,只能看見無數光線從雲霧的縫隙中細細地射下來,仿若道道光箭,也像流光薄紗。

太陽於十二年後重現天日,只可惜,雲霧不散,太陽再耀眼也難以照耀全部大地。

雲霧中羲和族的鬼魂還在看寒江和秦莽的爭鬥,兩人打的難舍難分,難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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